“从你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,便已入了梦中。”
“等你知道真相以后,我怕你承受不住。”
“蝉蜕尘埃外,蝶梦水云乡。”
……
张半仙那个老骗子的声音,不断在庄子昂耳畔响起。
原来这些疯疯癫癫、不着边际的话,并非胡言乱语。
来到学校门口的公交站,等到19路公交车,庄子昂走了上去。
这个时间段,车上没什么乘客,有大把的空位。
他随便选了个靠窗的座,距离司机不远。
司机忽然道:“小伙子,我记得你,向我打听过一个穿白衬衫蓝裙子的女孩。”
庄子昂惊讶地问:“你见过她吗?”
“有好几天了,应该是上周星期五。”
“她来坐公交车的时候,哭得特别伤心,满车的人都劝不住。”
“那么漂亮的女孩,谁会忍心伤她那么深?”
“对了,她当时就坐在你那个座位上。”
……
听着司机的话,庄子昂泪落如雨,肝肠寸断。
他不敢去想,小蝴蝶那天是怎样度过的。
你一定恨死我了吧!
司机趁着靠站上下乘客的时候,偷瞄了庄子昂一眼,心里直犯嘀咕。
怎么一个男孩子,比那个女孩子哭得还惨?
抵达终点站逍遥宫,庄子昂神情恍惚地走下车,步伐有些凌乱。
道观外的菩提树,依旧郁郁葱葱。
迈进山门,他径直走向初遇张半仙的那间偏殿。
这老骗子正在给一位妙龄少女看手相,抚摸着人家白皙娇嫩的小手,小眼泛光,一脸猥琐。
张半仙乜了一眼庄子昂:“我以为你病发身亡,不会来了。”
庄子昂激动地大喊:“告诉我,小蝴蝶在哪里?”
“嘘,道观内禁止大声喧哗,你等我把生意做完。”
张半仙将庄子昂晾在一旁,继续抚摸着那滑嫩的小手。
满口套话,半真半假。
过了许久,那少女才付了钱,欢喜地去了。
张半仙将钞票贴身收好,伸了个懒腰,才将目光转向庄子昂。
“你发现了?”
庄子昂早已等得不耐烦,连忙问道:“这到底怎么回事?”
“你第一次来道观,手上系着那根红绳,我就认了出来,你就是去年小蝴蝶口中的那个人。”张半仙发出一声叹息。
“去年?”庄子昂震撼莫名。
第一次是李俊楠,第二次是张半仙,他们都提到这个时间。
一种大胆的假设,越来越清晰。
张半仙一指面前的竹椅:“小伙子,这故事有点长,你还是坐着听吧!”
庄子昂坐得笔直,双眼紧紧盯着张半仙。
呼吸急促,心跳猛烈。
张半仙缓缓开口,将他所知道的真相,娓娓道来。
小蝴蝶出生的地方,叫做秋水镇,距离逍遥宫大约五公里。
自幼父母双亡,与奶奶相依为命,艰难度日。
十五岁那年,她的身体里被检查出了癌细胞。
此后的三年,一直与药物相伴,花光了家中所有积蓄。
到了十八岁,病情彻底恶化,药石无灵。
主治医生断言,她最多还能撑半年。
……
类似的话,上次在天台上,李俊楠老师也向庄子昂说过。
但他当时没说,小蝴蝶的病已经这么严重。
原来,她也是濒死之人。
“去年春天,她来逍遥宫上香,向神明许下最后的愿望,就是再看一次下雪,可她已经等不到冬天。”
“为了哄她开心,我告诉她道门中有首祭祀曲叫《梦蝶》,学会了就可以去梦境中看雪。”
“那只是个传说,从来没人实现,我用陶笛给她吹了一次,就当给她一点念想。”
张半仙虽然平常看着不太正经,但此刻讲话,却格外严肃。
布满鱼尾纹的双眼,微微有些泛红。
庄子昂已经隐隐约约能猜到后面的事。
这简直是天方夜谭。
“我只想给那孩子一点希望,故意骗她说只能听一次,如果听一次就能学会,说明她就是有缘人。”张半仙有些哀伤。
“你没想到,她是个音乐天才,过耳不忘对吗?”庄子昂嗓音沙哑。
上次在南华村,他已经见识过小蝴蝶的独特能力。
仅仅听过一遍《梁祝》,就能将曲调和歌词完整地唱出来。
张半仙点头说:“后来她就走了,好久没有再来,我以为她不会把这个玩笑当真。”
庄子昂落下泪来:“结果她真的学会了那首《梦蝶》,去了冬天看雪……”
记得卖土豆的阿姨说过,她第一次见到小蝴蝶,是三个月前。
那个时候,正好是冬天。
原来,时间旅行真的存在。
小蝴蝶从去年,来到了现在。
“当她再次来逍遥宫,告诉我她去了一年后,我只当她在说玩笑话。”
“她向我求了一根祈福的红绳,要送给心爱之人。”
“这一年来,我其实一直不敢相信,以为她病重后产生了幻觉。”
“直到前些日子,从你手上看到了那根我亲手编织的红绳。”
张半仙并不是正经道士,只编了那唯一一根红绳,手法有些拙劣。
当他看到庄子昂手腕上,带着他去年送给小蝴蝶的红绳,一下子就猜中了答案。
眼前的男孩,就是小蝴蝶口中的心爱之人。
庄子昂望着空荡荡的手腕,泪如泉涌。
“我不知道她去见过你几次,但毋庸置疑的是,过度使用那首曲子,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损害。”
“我最后一次见她,她哭得死去活来,我从没见一个女孩会那么伤心。”
“她告诉我,再也不会弹那首曲子。”
讲到这里,张半仙基本把自己知道的事,全部告诉了庄子昂。
他的初衷,是给一个身患绝症的少女,一份美好的愿景。
不料阴差阳错,造就了一段奇缘。
庄子昂不敢相信,这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。
小蝴蝶是那么真实,却又那么虚幻。
“道观外卖小吃的老奶奶,真的是小蝴蝶的奶奶吗?”庄子昂嗓音颤抖。
张半仙微微颔首,目光中透着怜悯。
“道长,那小蝴蝶后来怎么样了?”
“真的要我说那么明白吗?”
张半仙的回答,破灭了庄子昂最后一丝幻想。
他心痛得想要大喊,却张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。
眼中的泪水,早已干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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